怡情别离（8）

于龙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          第八节    快乐从他身上得到   
          作者：殷绪郅


      
       在朔州侨联居住的时候，我结识了邻居岛一郎小朋友。咋一听，这个名字好奇怪？这不是日本名字吗？其实不然，这是他的乳名，他是真真切切的朝鲜小朋友
       千金难买邻里情。岛一郎住我家隔壁，出了院墙小门便是他家。他的学名叫朴一顺，是独子；阿巴基（父亲）是一位矿工，中等身材，人体较瘦，但看上去很结实，绷着个睑，从来没见他笑过。他的嗜好就是酗酒，喝醉了就发痹气，骂老婆打孩子；阿妈妮（母亲）是家庭妇女，而且是十分能干的家庭妇女。她身材匀称，盘头后鬏，面目和善，见人说话满脸堆笑，彬彬有礼。丈夫在外，家中里里外外的活全由她挑着。我很佩服她母亲的头功，每每在头上顶着二、三十斤东西，跟玩的一样，手不着物，潇洒行走似行云流水 。有－天早晨，我听到她喊岛一郎，我出来了，见阿妈妮头顶一口腌菜大缸，身子晃晃悠悠，我赶紧跑过去，和岛一郎一起帮助卸缸。她边擦汗边说：“早上到前街买吃的，正发愁没缸腌菜，真巧碰到了，是俩位小伙子帮助抬上头顶的。” 我们听后都乐了，赞扬她这么大家伙能顶回来，真的很励害！
      我家同岛一郎母亲相处的非常好，走动的时候多，虽不是同族，但俩家的关系很密切。阿妈妮经常把她亲手做好的打糕、基米其（泡菜）、烹狗肉等，让岛一郎送家来，让我们全家品尝她母亲的做功。同样，我母亲做的好吃的总是想着她家，比如：炖肉、烧鱼，特色菜、水饺等，总是让我送过去。只要岛一郎父亲不在家，她们娘俩是我们家常客，我母亲和我们该子们也经常去他家串门。见了面，汉语朝语一起招乎，谈笑说逗，亲如一家。
      两家的好关系，把我和岛一郎的亲密关系，紧紧拴在了一起。只要放学一有空，俩人就凑到一块玩，联系方法俩人有约定：他叫我时吹口哨，我叫他时拉动院门，发出“吱吱”三声响，他就心领神会了。岛一郎比我大三岁，跟我瘦小的身躯相比，他又高又壮，个头比我高半个脑袋，他－个明显标志，就是头顶上留有一块食指粗的疤痕，平时不留长发，更突出了这块疤的闪亮。据他说是从小带过来的“福标”。我不得其解，就去问我母亲，她给我解密说：朝鲜孩子刚生下来，第一个工作就将婴孩於冰冷水中浸洗，在啼哭中灸烧百会穴留下的痕迹，这大慨就是“福标”吧！我好奇地追问：“为什么这样做？”母亲告我说：“适应环境，好养育呗！”岛－郎待我很好，把我当胞弟，我把他当做亲哥，是我的保护神，有他在，别的孩子没有一个敢欺负我。不了解他的人，总认为他粗壮，好似很蠢？其实错了。他人很聪明，胆大机敏，粗中有细，细中有巧，动手能力很强，且有创意呢！他做事突出一个“快”字，看不惯我磨磨蹭蹭的性格，他的口头殚就是“巴里卡加！”（赶快走、赶快行动）
      春天，当笫一场润雨降临大地之时，也是百鸟欢快鸣叫之时，又是我们扑鸟的愉悦之时。（说实话，那时没有护鸟意识）开始，我认为捕鸟是用汽枪或网捕。有－天放学进家，碰到岛一郎提着几只鸟，我好奇地问：“你怎么抓到的？”他把衣服一撩说：“看这是啥东西？”我定眼－瞧、腰带上挂着几只鼠夹，半信半疑地说：“这东西捕老鼠，怎么可能抓鸟呢？”“你不信是吧？什么时候跟我走－趟！”他很认真的跟我讲，我真的很动心，便答应了。
      周日一大早，我还在睡梦中就听到口哨声，待我起来，他便催促道：巴里卡加！我们带着家伙来到东河滔，河滩上各种鸟群一帮又帮从头上掠过，沿着河边落下觅食，有黄色的、灰色的、黑白色的……，我叫不上名字。岛一郎在河边选好位置，在多处挖坑埋夹，小虫露在外面。然后离场，扒在不远的滩丘上观看：当第一个夹子捕到一只鸟，我兴奋极啦！飞身就想跑过去收荻，被他一把按住，小声告我说：“别动！”仔细观察，又一只鸟飞近，我拼住呼吸，心想就要上勾了…，呀！怎么会在夹子旁转了一圈溜走呢？这时急的我用手拍地，正在这个裆儿转机来了，这只鸟杀了个回马枪，又迅速返回夹子旁，转来转去，我的心跳动加快，心想：多好的美食，还不快下咀！再看身边的岛一郎，他不急不慌，非常沉稳，好象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。说是迟那时快，狡滑地小鸟，在兜第三圈时，加不住美食的诱惑，扑上去就是一口，只见沙土扬起，两只翅膀已经撬起…，这时我们什么都不顾了，快速起身奔向河边，喜荻丰收。在回家的路上，我高兴地对他说：“今天太精彩啦！”我问他：“最后这只鸟太狡猾啦！它叫什么鸟？”他告诉我说：“这只鸟叫柳眼，着灰白色，眼睛周围带白呈柳叶状，双脚踏地走得飞快，不易抓捕。”
      回到家中，捕鸟的那一幕让我很激动！真正体会到那句“再狡猾地狐狸斗不过好猎手”的至理名言。我很佩服岛一郎高超捕技，他的技能来源于对生活的观察。为什么一只普通的鼠夹，到他手中就有奇效？他肯动脑筋，注意观察事物。他把鼠夹支撑点进行了改造，把铁丝扣改为木条扣，木条扣中间掏空穿线，然后在扣中切人字形滑扣做支点，支点上方夹玉米虫。所以，这一改进更具弹性和灵敏性；玉米虫到现地现挂，活虫来回摆动，更具诱感力；他真的是一位神奇捕猎者！
      夏季，这里炎热多雨，闷热之后便是一场透雨，雨过天晴，彩虹挂天，经过雨水的洗沥，大地翠绿欲滴。在这个季节里那儿最好玩？当然去河边，那里可以游泳又可以垂钓。每当下午放学后，我和岛－郎经常携鱼具到东河滔钓鱼。那时没有钱买鱼具，我们用荆条做鱼杆，线用普通丝线，鱼钩是用衣针加热后握成的。别小视这样－些看似简陋的钓具，到了岛－郎手中，只要钓杆着上食，你就会看到水下的小白条鱼，翻滚着白色肚皮，争抢着觅食，只要起杆就挂鱼。由于天气太热，垂钓时间长了，就让人燥倦和困乏，这时我俩就弃杆，一头栽到水中游泳戏闹……
      秋季，是－个收荻的季节，我们更闲不住。我和岛一郎经常结伴进山，采集山菜和野果：有甜杆，呈粉红叶茎，剥外皮吃内芯，又脆又甜；有圆枣，样子像大红枣，但颜色为橄榄绿，吃起来爽甜；有榛子，灌木榛果成片，一会就采－大堆，带绿皮的榛果用石头轻轻一击，露出的白嫩果仁，吃起来特香。
      有一次，我们走远了，至今想起来都感到后怕。那是十月的一天，我和岛一郎跟往常一样去西山采摘，他提出到后山看看去，听别人说那里可以采到人参。那时，童心很幼稚，想得很简单，俩人一拍即合，就盲目上路了。平时近山玩玩可以，但进入深山就不容易了。开始还有小路，后来只能探路而行，经常碰到蛇来回穿行，让你揪着心；有时在草丛中行走，突然“噗噜！”一声，山鸡腾空跃起，又吓你－跳；这里山徒树高，粗大的松树挺拔耸入云，丛生的灌乔木，横生的藤萝拦腰围捆，荫凉潮湿的峰涧，好像进入了原始森林。我俩大汗淋淋，气喘吁吁，在大树和荆棘中穿行，衣服裤子也划破了，累得筋疲力尽，一瘸一拐，口中饥渴，不得不竭息，采些酸梨充饥。如果继续前行，我真的发怵！他鼓励我说：“不要放弃，继续努力，翻过这座山就到了。”我们继续前往，看上去没有了高大树木，裸露出来的是巨大山石，重叠嶂显，锯齿狼牙，坡险路窄，行至崖口，往下一看，万丈深渊，使人眼晕！我胆怯了，不敢走了；他又进一步鼓励我：“不要怕，不能半途而废！”一只手抓树木，另只手拉紧我，把我拽了过去，我心想：真悬啊！刚摸过“崖口，只见岛－郎爬在一块巨石上，向我招手说：“巴里卡加！”我快步靠到他跟前，他搂着我的脖子指向前方说：“那是什么动物？”我按他指的方向，在对个山坡上距我们百米处，有两只收着前爪站立的动物，“呀！袋鼠！”我惊讶地说。他笑着说：“这里那有袋鼠，是狍子！”我们俩心想：这两只呆呆地傻狍子，要是有支枪该多好啊！啪！啪！两枪，就该是我们囊中之物。两只狍子似乎听到了声音，蹦跳着顺着山腰跑了。过了峡岖出来，定眼远眺：大面积的开阔谷地，金灿灿，绿油油，阳光明嵋，空气湿润，各色的植物，包括挂果的植物争相艳开，百鸟鸣叫的声音突然听不见了，谷地沉寂的有点可怕，似进入了－个无声世界－般，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“嵩山幽谷”吧！也是采人参的风水宝地吧？
     人参长在地上是个什么模祥？我和岛－郎都不曾见过，只是听说它的只叶像葫萝卜叶差不多。我们挖了又挖，找了又找，看上去差不多的挖出来，也都是一些普通的根茎，这样的无效劳动，把我们俩累坏了。后来，聪明的岛一郎道是讲了实话，说：“听人家讲，人参这东西，只要发现，不等开挖，有时就不见了，有可能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啦！”我心想：这番说词，是对今天进山劳而无果的最好诠译，也是最好的自嘲吧！   
     人们常说：上山容易，下山堆。的确，返回的路很艰难 ，又累又饥又渴不说，后来找不到北了，越走离家越远 。正在焦急之中，恰巧碰到－位“弄干米”（老人），背夹托满了干柴正往山下走，经这位老人的指点，又掉头返回，到家时已经天黑了。
这次进山，既是－次探险，也是次冒险，在大山深处幸而碰到的是狍子，如果碰到的是狼或老虎什么的……我们该没有命了！
     北朝鲜的冬天是寒冷的，在低温下吐口痰立码就会结冰碴，外出回来眉毛和胡髯都挂霜。当大雪覆盖大地的时侯，也是孩子们玩的最得意的时候：滚雪球、打雪仗、做雪人、玩雪橇等。尤其玩橇（耙犁），是我和岛一郎的一绝！
     说到玩雪橇，不能不说岛一郎是个玩家，又是一个有心人。早在深秋，他就自行设汁，抽空带我打造雪橇：按设计尺寸，将木板锯好铆接，前后分两部分连接，前方块两脚蹬踏支撑方向，后方块稍大可以乘人，整体高度十厘米，前后支撑板下用粗铁条固定做滑刃。制做好的雪橇，只待入冬大雪降临时踏上雪场。
     有一次，我们选择了一个大雪过后的晴朗天气，托着雪橇到北洞口山里滑雪。这里山高坡险，全是盘山道，太阳照在雪床上的折射回光，还有点刺眼睛。我们慢步樊蹬，终于到达这座山的制高点。“到了，我们从这里放滑。”岛一郎说，他还一再嘱咐我：站在后面一定要贴紧他，不要紧张，有情况不能乱动，紧急情势下他会拿断的！乘上雪橇后，我轻轻助推了一下，然后站立上去，雪橇开始下行，速度开始加快，冷风呼啸而过，心好像悬在空中一样，真是美妙绝伦！速度越来越快，我有点害怕，我劝他减慢速度，只见他双手把木杆制动一拉动，溅起来的雪花扑打在我们睑上，冷嗖嗖的，刺激极了！我们兴奋地“噢！…噢！…”喊叫着，一溜烟地飞速滑行，眼见快到山底，前面突然发现一处隆起雪包，来不及躲闪，一跃悬空而起，偏离了方向，把我俩掀到道边雪堆里去了……
待等扒着出来的时候，鼻子冻红了，手也冻僵了；但是，心里头是滚热的。
     事后，岛一郎问我：“山里玩雪橇害怕了吧？”我笑着说：“没有什么可怕的！”说不怕是假的，到大山上玩雪橇是美渺！是刺激！但是风险很大，万一不是翻倒在靠山一侧的雪堆里，而是掀倒到右侧峡谷中，有可能出不来啦！其后果十分可怕！
     岛一郎，是我童年最值得回味、最值得佩服的好邻居、好伙伴、好朋友，也是我的好哥哥。是他把快乐给了我，确切地说，是他把快乐寄托在我身上，或者说他把全部的爱给了我，而他却生活在苦闷之中……在他身前有位姐姐，听说不到三岁，发高烧，患急性肺炎，抡救不及时，命断医院；不久，他爷爷患绝症也相继离世；父亲酗酒成癖，性情粗暴，经常拿他娘俩出气，只要他在家就没有安生的时候，也只有当他父亲不在家时，跟我玩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得到安慰！记得有一次，父亲带我出远门到新义州治病，行前母亲为我备好了芝麻团子在路上吃，清晨我们刚出门，就看到岛一郎身贴在他家门槛，低着脑袋，两眼流着唳。父亲说：“你过去看看，怎么会事？”我近前，看到门口放着工作服和工具袋，我明白了……我安慰他几句，把麻团放在他跟前我就走了。父亲问：“怎么了？”我猜说：“一定是他父亲昨夜回来了，不给他饭吃，被赶出来了呗！”父亲很心痛地说：“这孩子苦啊！”因为要赶车，就顾不上管他了，我们匆匆上路了。
     没有想到，这是我同岛一郎最后的一别！而且又是那样的怆促和尬尴！待我回来，他家门紧琐，－家人不见了踪影。以后才听说，他们一家破败了：岛－郎的父亲在－次矿难中羁难，母亲改嫁了，岛一郎也不知去向……我真的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！但他却又是事实，由此我想起－位名作家的一句话：有幸的家庭处处有幸，不幸的家庭处处不幸。难道岛－郎是这样一个不幸家庭？我感到这一切对他不公平！对他突然地消失接受不了，甚至很痛心！我在梦中时常呼喊着：“岛一郎，我的好兄弟！你在哪儿！”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
于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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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麟恭

回于龙同学转载的殷绪郅先生的回忆录《怡情别离（8）快乐从他身上得到》
  殷先生的童年是丰富的、美好的、幸福的。
  他和他家邻居家的孩子岛一郎的真挚友谊。
， 中、朝两个家庭友好相处，亲如一家人，邻居间的友谊也深深地影响着两个孩子，他和岛一郎成了好朋友、好兄弟。
  从春天抓鸟，到夏天扑鱼，到秋天采山，到冬天玩雪。故事充满了情趣和他们之间如兄如弟，如胶似漆的深厚友谊。
  文中写到了他对一郎一家深深的同情和一郎离开后的无尽的思念。这种思念如此绵长，延续了六七十年，一个局外人的我都感受到了。殷先生是一个有心人，一郎如果有知该多高兴啊！
  谢谢殷先生，谢谢于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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鞠保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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卢顺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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